顧陽是被吵醒的，老太太在廚房裏弄的鍋碗瓢盆叮鈴咣當地響，不知道在忙些什麽。顧陽趿著拖鞋到廚房旁邊一看，她正在剁餃子餡。

“你醒了？今兒是你生日，咱們吃餃子。”老太太用袖子擦了一下額頭的汗水，笑著說：“你媽小時候最喜歡吃餃子了，每次過生日的時候別人孩子都吵吵著要吃蛋糕，她可好，非要吃餃子，我尋摸著你該隨她。”

老太太除了愛財如命之外，好歹她還有個當媽的樣子，顧陽心裏有些不是滋味：“別忙活了，不愛吃。”

“不愛吃啊。”老太太有點失落，手上的動作沒那麽快了。

顧陽頓了頓：“我吃不了多少，你少弄點。”

“誒！”她歡快的樣子讓顧陽恍惚間以為自己和她真的很親熱，就像別的家庭裏的姥姥和外孫一樣，可是他知道，不是這樣的，她只是花了那追回來的六百塊，不想讓顧陽提起這事所以刻意討好，他都知道。

老太太做完餃子，他倆一人一碗，剩下的扔冰箱裏說是她不在家的時候顧陽可以自己弄著吃，她把這幾天沒收拾的東西都洗洗收收，把整個屋子也都收拾了一遍，顧陽在旁邊看著她忙活的四處亂飛，對老太太佩服的五體投地。

“那個，”他不自然地在鼻尖上撓了撓，“我先出去了，晚上就不回來了。”

顧陽拿著鑰匙錢包手機出了門，可是一出門他也不知道該去哪了。

他在樓下踟躕了一會兒，翻了翻手機通訊錄，竟然連個一起鬼混的人都找不著了，他手指劃來劃看到一個沒見過的號碼，備註是：東華高中最吊男神。

“我靠……”顧陽嘴角抽搐了兩下，撥通了那個號碼：“陳華，你是真他麽不要臉啊！”

“誒誒誒，怎麽個意思？你哥我好好吃著火鍋，你小子怎麽一上來就劈頭蓋臉說我不要臉啊？幾天沒揍你皮癢了是吧？”陳華正哧哧溜溜撈著火鍋裏的粉條吃，說話還不清楚。

“別裝逼，裝逼遭雷劈。”顧陽轉著手裏的鑰匙扣：“你小子在哪呢？”

“就你們家那塊不是有條小吃街麽？就那附近，火辣辣火鍋店，招牌挺新，你過來就能看見。”

“陽哥也要來？”趙寧的嗓子憨，顧陽一聽就知道是他，估計耗子也在，這仨人基本每天都黏在一起。

“成，那我一會兒過來。”顧陽掛了電話，心想著總算是有個去處了。

這地方不難找，就像陳華說的招牌挺新，但是這店面一看就是盤的舊店，走進去有一種進了黑店的感覺，樓梯窄的只夠一個人走，踩上去還嘎吱嘎吱的響。

“陽哥來了！”耗子果然在，一看顧陽來了，趕緊給了寧子一腳，“起開！”

“哦哦哦，陽哥你坐老大邊兒上！”

顧陽坐在桌子另一邊兒：“你們坐吧，我就在這。”

那倆磨磨唧唧地坐下了，一臉的別扭。

陳華也看出來了，瞪著兩人：“你倆是不是背著我幹了什麽虧心事了？怎麽一臉扭曲呢？”

“沒有沒有！就是吧，沒想到老大你藏的挺深的！”

“嗯，要不是陽哥來了，我們都不敢相信老大你喜歡男的。”

陳華手一抖，筷子掉火鍋裏去了，顧陽一臉懵逼，這信息量太大，接受無力。

“我喜歡男的？我喜歡誰啊？”

趙寧的下巴戳著顧陽，撇著嘴，“這不是就在眼前麽？”

“我靠！上次那事兒還沒過去呢？你們還特麽當真了？”陳華一拍大腿。

顧陽猛然被拉進這場信息量十分大的交談中，他眼睛睜大了點：“你們他麽說什麽呢？”

四個人四臉懵逼，就這時候有人敲了敲包間門：“剛才是你們要加菜吧？”

陳華咳嗽了兩聲，“啊，進來吧。”

人一進來，變成了五臉懵逼。

“我靠，今兒是全班大聯歡還是怎麽的？”陳華笑了：“絲兒，你在這打工啊？”

“絲兒！！”

顧陽捂著耳朵，差點沒被那倆吵聾了。

游一絲面無表情地遞上菜單：“服務員去廁所了，我替她上來點菜，要什麽趕緊點，我還得洗碗去。”

“點點點，快點兒點啊你們！”陳華把菜單往那倆人面前一扔，轉臉過來問游一絲：“我聽說你周末在外面打工，沒想到在這兒啊，工資還成麽？這兩天你哥我手頭也挺緊的，要不你跟老板說說，讓我也來幹幾天？”

這話在顧陽看來讓人覺得難堪，就像第一天在教室他叫她小瘋子，跟她說的那些話一樣令人作嘔，果然是狗改不了吃/屎。

“你，”游一絲好像準備說什麽。

“你別沒事找事啊！”顧陽搶了個先。

她擡眼看了顧陽一眼，剛才要說的話沒說出口，只是問了句：“點好了嗎？”

她拿著菜單走了出去，陳華坐在椅子上笑：“小瘋子真有意思。”

“你幹嘛老惹她？”

“怎麽？心疼了？”陳華夾了一筷子青菜放進鍋裏，“這姑娘有意思唄，我就是逗逗她，她名字不就叫游一絲嗎？”

顧陽一皺眉想給他一拳，突然他又嘆了一句：“其實她挺可憐的，聽說她爸是被人活活打傻的，那時候她還小，她媽好像是生她的時候難產死了，那時候他們都說這姑娘鐵定是個天煞孤星，哥們兒可勸你一句啊，說不定啊……”

陳華的筷子在半空中朝著他點了點：“她還克夫。”

“你他麽嘴能不能放幹凈點兒！”顧陽覺得他這張嘴就是讓人撕了也是活該。

“這又不是我說的！還不是那群八婆說的，我可沒這麽想，依我看啊，這姑娘必成大事！”陳華笑了笑：“這句你愛聽吧？”

趙寧和徐昊盯著這倆人聽了會兒，貌似更糊塗了，又好像清楚了，到底哪倆是一對啊？

“你倆快吃啊！一會兒還有菜呢！吃完了趕緊走！一會兒咱們帶顧陽出去玩！”陳華催了一句，三人開始大快朵頤。

顧陽說下去抽根煙，他到後院裏站著，看見游一絲正坐在小板凳上洗碗，一堆碗碟擺在她身邊，都快把她堆進去了，她的動作在彎腰洗完和撿碗之間來回反覆，時不時用手臂擦擦額頭的汗水。

太陽有點曬，可是她無暇顧及。

顧陽抽了幾口，走了過去，在她頭頂攤開雙手。

“怎麽下來了？”她看了一眼接著幹活。

她那天少見的沒穿校服，身上是一件洗的有點發白的熊貓T恤，胸前不知道是沾了水還是汗的原因都濕透了，顧陽無意間看到了她內衣的花紋，好像是上次在院子裏她慌慌張張收起來的那件。

他挪開眼：“我吃過了，你什麽時候下班？”

“你把手挪開，不嫌曬麽？”

“那你不嫌麽？”

她笑了，“你這人是來跟人擡杠的吧？”

“絲絲！送點碗和勺子過來！”前面的人喊了一聲，她在圍裙上擦了擦手。

“不好意思，我挺忙的！”

“幾點？”顧陽站在原地，看著她抱著一摞碗往外走，“下班。”

她扭過頭看了他一眼：“六點半。”

他們結賬的時候沒看見游一絲，估計她還在後院子裏忙活。

下午按照那仨人的套路，自然又是網吧一日游，果不其然，顧陽不該期待什麽新活動的，他不怎麽喜歡游戲，不像那三個，沈迷游戲無法自拔。

顧陽瞄了一眼桌面右下角，摘了耳機。

“不玩了？別啊！再帶一局！”陳華也扯了耳機。

“你們玩，我還有事，先回去了！”

他們三個很顯然也不會挽留，顧陽一個人往回走的路上拐了個彎去了那家店，到地方才六點二十，他看到那輛破舊的老永久就停在門口的一堆電瓶車裏，是他來的時候沒註意。

他去看了看，連鎖都沒帶，也是，這麽破舊的車估計也沒人要。

他擰了擰車鈴，想把車弄出來，對面一家店的大媽沖他吼了句：“餵！這車不是你的吧！”

看她那眼神跟個他想偷這破車一樣：“不是，是我同學的。”

大媽臉色瞬間和藹了不少，“哦，原來是絲絲的同學啊，她估計再有幾分鐘就完事了，你是來找她的學習吧？絲絲這孩子學習可好了，對吧？”

“嗯。”顧陽點點頭不想跟她說下去了，看來這車真沒人敢偷，這街上估計每個人都知道這車是游一絲的。

說話間，她就出來了，可能是看見顧陽在搗鼓那輛車：“你想騎試試？”

“不是，”他只是看看車是不是還能騎而已。

“其實別看這車挺老的，騎著很好的，人不可貌相嘛，車也是。”顧陽覺得她今天心情應該不錯，因為平常她不會話這麽多，目的就是安利顧陽同意她這輛車是個好車。

“那我試試？”

“嗯，對了，你特地回來找我有什麽事麽？”她攏了攏頭發。

“沒什麽，”顧陽跨了上去，騎了幾步還歪歪扭扭，後來就很順利了，她說的還真沒錯，這車騎著感覺不錯。

他停在前面等了一會兒，游一絲跑過來，氣喘籲籲。

“其實，今天是我生日。”

那句話怎麽冒出來的，顧陽也不知道，可能只是因為陽光正好照在她臉上，風剛好吹過發絲，有那麽一瞬間，他突然想聽她親口跟自己說一句生日快樂，如此而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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